静女
静女其姝(shū),俟(sì)我于城隅(yú)。爱而不见,搔首踟(chí)蹰(chú)。(一章)
静女其娈,贻我彤(tóng)管。彤管有炜(wěi),说(yuè)怿(yì)女美。(二章)
自牧归荑(tí),洵美且异。匪(fēi)女(rǔ)之为美,美人之贻(yì)。(三章)
一、音韵
第一章:姝(shū)、隅(yú)、蹰(chú),侯部;
第二章:娈、管,元部;炜(wěi)、美,微脂通押;
第三章:荑(tí)、异、美、贻(yì),职部。
按:
- 贻(yì):又《集韵》《类篇》羊吏切《正韵》以智切,音异。义同。(置韵)
二、释义
第一章
静女其姝¹〈音枢〉,俟我于城隅²。爱而不见³,搔〈音騒〉首踟〈音也〉蹰⁴〈音厨〉。
○赋也。
注解:
- 静:贞静也。女德贞静而有法度,乃可说也。姝:美色也。唐·孟郊《静女吟》:“艳女皆妒色,静女独检踪。”《诗·鄘风·干旄》:“彼姝者子,何以畀之?”
- 俟:待也。城隅:以言高而不可逾。《周礼》“王城高七雉,隅九雉。”《周礼·考工记》:“王宫门阿之制五雉,宫隅之制七雉,城隅之制九雉。”晋·石崇《思归叹》:“登城隅兮临长江。极望无涯兮思填胸。”
- 不见者:期而不至也。
- 踟蹰:犹踯躅也。唐 高适 《九日酬颜少府》诗:“纵使登高只断肠,不如独坐空搔首。”汉辛延年 《羽林郎》:“银鞍何煜爚,翠盖空踟蹰。”
此淫奔期会之诗也。
今译:贞静之女美色姝然,待我如城隅高不可攀。心既爱之而不得见,故搔其首而踟蹰然。
第二章
静女其娈¹,贻我彤〈音同〉管²〈叶古兖反〉。彤管有炜³〈音伟〉,说〈音悦〉怿〈音亦〉女美⁴。
赋也。
注解:
- 娈:好貌。于是则见之矣。《诗·邶风·泉水》:“娈彼诸姬,聊与之谋。”
- 彤管:笔赤管也。古者后夫人必有女史彤管之法,女史不记过,其罪杀之。后妃群妾以礼御於君所,女史书其日月,授之以环,以进退之。生子月辰,则以金环退之。当御者,以银环进之,著于左手;既御,著于右手。事无大小,记以成法。《后汉书·皇后纪序》:“女史彤管,记功书过。”魏晋·左思《娇女诗》:“握笔利彤管,篆刻未期益。”:魏晋·陆机《赠武昌太守夏少明诗六章》“彤管有炜,纳言崇祉。”
- 炜:赤貌。言既得此物,而又悦怿此女之美也。魏晋·陆机《赠武昌太守夏少明诗六章》“彤管有炜,纳言崇祉。”
- 说:通“悦”。怿:乐也。《诗·小雅·頍弁》:“既见君子,庶几说怿。”
今译:贞静之女娈然而美,又遗我以彤管之法。彤管之炜炜然,喜乐能成其女德之美。
第三章
自牧归荑¹,洵美且异²。匪女〈音汝〉之为美³,美人之贻〈与异同〉。
○赋也。
注解:
- 牧:田官也。归:通“馈”,亦贻也。荑:茅之始生者,洁白之物也。《左传》曰“尔贡包茅不入,王祭不供,无以缩酒”是也。《诗·卫风·硕人》:“手如柔荑,肤如凝脂。”
- 洵:信也。《诗·郑风·羔裘》:“羔裘如濡,洵直且侯。”
- 女:通“汝”。指荑而言也。
○言静女又赠我以荑,而其荑亦美且异。然非此荑之为美。特以美人之所赠,故其物亦美耳。
今译:自牧田之所贻我以茅荑,信美好而且又异者,非徒悦其美色,美此女人之能遗我彤管之法。
三、赏析
《静女》这首诗的主题众说纷纭,争议较大。
《毛诗序》:“《静女》,刺时也。卫君无道,夫人无德。”
《朱诗集传》:“此淫奔期会之诗也。”
《左传》云:《静女》之三章,取“彤管”焉,盖美之也。则不为刺。然而,毛诗的刺,往往都是认为美静女,则刺夫人无德,卫君无道。也与《毛诗序》之意相合。
《诗沈》: 此惜君子不遇于时,爱而思慕之,故借静女为喻。《左传》:“《静女》之三章,取‘彤管’焉。”言其遇主于巷,所进皆法物也。……城隅幽僻,非在山林,彼其俟我之求之哉!“爱而不见,搔首踟蹰”,求之未得其道也。楚辞中屈原经常用香草美人来比喻君王,爱而不见,则是君子报效无门。
《诗经原始》:吕氏大临曰:“古之人君,夫人媵妾散处后宫。城隅者,后宫幽闲之地也。女有静德,又处于幽闲而待进御,此有道之君所好也。”已属勉强穿凿;而吕氏祖谦更主之,以为此述古者以刺卫君;至谓“搔首踟蹰”与《关雎》之“寤寐思服”,同为思念之切,亦何无耻之甚耶?……媵女进御君王,何烦搔首不见,必说不去。然主于此论甚多,虽横渠张子亦所不免。观其诗曰:“后宫西北邃城隅,俟我幽闲念彼姝”可见。然则,“城隅”、“静女”果何所指而何谓乎?曰:城隅,即新台地也;静女,即宣姜也。何以知之?按《水经注》:“鄄城北岸有新台。”《寰宇记》:“在濮州鄄城县北十七里。”孔氏颖达曰:伋妻自齐始来,未至于卫,故为“新台”,待其至于河,而因台以要之。此所谓“城隅”也。所谓“俟我于城隅”之“静女”也。宣姜初来,未始不静而且姝,亦未始不执彤管以为法。不料事变至于无礼,虽欲守彤管之诫而不能,即欲不俟诸城隅而亦不得也。然使非其静而且姝,则宣公亦何必为此无礼之极乎。诗故先述其幽闲窈窕之色,以为纳媳张本。当其初来,止于城隅之新台以相俟。宣公只闻其美而未之见,已不胜其“搔首踟蹰”之思;及其既见,果静而且娈,则不惟色可取,性亦可悦。而女方执彤管以相贻,煌煌乎其不可以非礼;则此心亦自止耳。无如世间尤物殊物难自舍,则未免有“佳人难再得”之意;竟不顾惜廉耻,自取而自纳之。亦“悦怿女美”一念陷之也。又况美人自外携来土物,以相贻赠。又不啻珍重而爱惜之。夫岂物之足重耶?亦重夫美人所贻耳。
孔子说:“诗三百,一言以蔽之,思无邪!”落到此诗,我以为《静女》塑造了一个“静女”的形象。非礼勿视,非礼勿听,非礼勿言。
表现在“俟我于城隅”。按照《周礼·考工记》所载:王宫门阿之制五雉,宫隅之制七雉,城隅之制九雉。城隅高九雉,也就是高九丈,周时的一丈相当于现在的2.31米,九丈就是2.31×9=20.79(米),大约相当于现在的七层楼房那么高。约会哪有约到那么高地方的道理。明显,这就是一个比方,就是不见的意思。所以,后面说,“爱而不见,搔首踟蹰。”有点一筹莫展。然而,这也点出了静女之贞静。
有人或许会说,那么后面第二章为什么又“贻我彤管”?这里就要说一说这个“彤管”是什么。彤管是赤管笔也。古者后夫人必有女史彤管之法,女史不记过,其罪杀之。后妃群妾以礼御於君所,女史书其日月,授之以环,以进退之。生子月辰,则以金环退之。当御者,以银环进之,著于左手;既御,著于右手。事无大小,记以成法。《后汉书·皇后纪序》:“女史彤管,记功书过。”你说送一个赤管笔,不就是明着告诉他不能见他吗?因为非礼私下见面会被女史记录下来。然而,爱而不见的我却对她的美德而“说怿”。
至于第三章“自牧归荑”,荑,就是方言里的“毛针”,洁白之物,可以用作祭祀。也有把它解作就是“彤管”。表示,爱我可以,必须明媒正娶,见面免谈。古人说:“妻不如妾,妾不如偷偷,不如偷不着。”因为见不着,所以更爱静女了。
至于朱熹说是淫奔之诗,我就用鲁迅的一段形容《红楼梦》的话更恰当“经学家看见《易》,道学家看见淫,才子看见缠绵,革命家看见排满,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。”